初冬時節,我回了趟家。
我的生日在陰歷十月末,月初開始,每次和母親通話,她都念叨:“能請到假吧?能回家過生吧?”
小時候過生日,母親總會親手給我做一碗長壽面,還有生日特權——一整天不挨罵,那時雖然沒有生日蛋糕,但總有滿滿的儀式感。
記得有一年過生時,天寒地凍漫天雪花,我磨磨蹭蹭起得晚,母親連忙端出熱氣騰騰的肉絲面,上面還臥著一個金燦燦的荷包蛋,像溫暖的小太陽。母親溫聲催促我趕緊吃,我嘴巴上的油還沒抹干凈,母親就幫我圈上圍巾戴好手套,抓起書包拉著我的手就往學校趕。我迷迷糊糊跟著跑,心下嘀咕:媽媽今天送我上學?恍惚了好一會兒,才想起,啊!原來今天我過生呢!噙著笑,帶著點小得意,我像是長了翅膀,腳下輕快起來。
現如今冬天下雪比較晚,我回家那天還是艷陽高照,陽光暖暖的,風柔柔的,心是歡欣雀躍的。剛把車停穩,母親就急急地迎出來。再一張望,父親正端坐在門口。我高聲呼喚:“爸!媽!我回來啦!”后來姐姐悄悄告訴我,平日里父親都窩在客廳躺椅上看電視刷手機,今天早早就搬了椅子坐在外面,不停地朝院門外張望,聽到有車子鳴喇叭,就在那兒自言自語:“到了吧?應該是到了吧!”
我打開后備廂,大包小包往外“卸貨”。村鄰挑著擔子路過,是一對年逾80的老夫妻剛趕集歸來。丈夫織了各式竹貨到集市賣,妻子則順便選買些生活用品。陽光傾泄下來,投滿竹籮筐,又爬到他們滿是褶皺的臉上,在花白的眉間發稍挪動。
“呀!萍姑娘回家啦!尾巴長好長了吧?”我們這邊老一輩管小孩子過生日叫“長尾巴”,老人是看著我長大的,在她眼里我依然還是孩子?!笆前∈前?,快進屋吃糖,你看我家姑娘,讓她不要買不要買,還是帶回這么多吃食!”母親笑瞇瞇地答話,忙不迭地搬東西。
“好啊好啊,我們先回家,空了再過來坐!”老倆口寒喧幾句后慢慢走遠。路旁簇簇金黃的野菊爭相搖曳著、歡笑著、鼓舞著、目送著,一高一低相依相攜的背影在溫暖的陽光下像鍍了一層金,看得人眼眶熱熱的。
進了院子,棉被枕頭躺在大椅子上曬太陽,床單被套攀著晾衣繩曬太陽,棉鞋也趴在地上曬太陽。院墻下那群黑的黃的蘆花雞踱來踱去曬太陽,一壟壟青翠欲滴的蔬菜仰著頭曬太陽,慵懶的貓兒瞇縫著眼蜷著身子曬太陽。還有臘魚臘肉臘腸和碼得整整齊齊的柴火,也被搬出來,正舒舒服服地曬著太陽。
微風輕送,鳥兒歡唱,鼻尖縈繞淡淡菊花清香,我坐在陽光芬芳的小院里,輕閉雙眼,感受暖陽溫柔的手撫過臉頰,慢慢放松,漸漸沉醉,腦海里不由得想起一首應景的五言絕句——唐代詩人白居易的《負冬日》:
杲杲冬日出,照我屋南隅。
負暄閉目坐,和氣生肌膚。
初似飲醇醪,又如蟄者蘇。
外融百骸暢,中適一念無。
曠然忘所在,心與虛空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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